去年在日本，我随意浏览了酒店赠送的《读卖新闻》，发现报上充斥着对AIGC的报道。从技术层面到实际应用，从产业结构的融合到政府的相关政策，内容丰富多样，让人感受到日本对人工智能的浓厚期待。
然而，尽管如此充满期待，那些对日本科技行业现状有所了解的人应当明白。多年来，日本每次提出发展人工智能的倡议，声势浩大，但实际行动却鲜有成效。
日本未能培育出DeepSeek这类足以撼动全球AI格局的巨型模型，甚至在AI应用的普及推广方面也表现不佳。令人感到荒谬的是，日本政府仅在前一年宣布将在所有政府流程中弃用3.5英寸软盘。若设想一个国家依赖软盘来推进大型模型的研究，那的确带有几分蒸汽朋克的幻想色彩。
与现今日本AI的低迷状况形成鲜明对比，往昔的日本AI产业曾极为繁荣，甚至在上次AI的复兴浪潮中，它是唯一能与美国的AI产业抗衡的力量。
时过境迁，AI孤狼变成了科技柴犬，不免让人感慨。
感慨之余，我感受到的更多是对于日本AI失败的警醒与忧虑。那是因为在20世纪70至80年代，日本AI发展达到巅峰时期，众多产业特点与现今我国AI发展状况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借鉴日本在应对房地产泡沫破裂和经济长期衰退方面的经验，我们或许有必要补充一点教训，那就是警惕日本在人工智能发展过程中所陷入的困境，以警示自己切勿重蹈他们的覆辙。
当前我们正经历着深度学习与大模型的时代，这一阶段普遍被视为人工智能的第二次繁荣时期。与之相比，第一次人工智能的兴起则是在20世纪70年代，以专家系统为核心驱动的技术浪潮。
当时，巨型计算机正处于发展的尖端，人们首次得以向计算机内存储信息，以此构建知识库。有人便心生遐想，若将知识库积累至极大规模，计算机岂不将成为无所不知的智者？人工智能不就应运而生了吗？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想法与现今人们对大型模型的乐观预期颇为相似。
将焦点转至七十年代，那时日本在存储等基础技术领域占据领先地位，并在大型计算机领域部署了大量资源，着手启动了一系列超大规模人工智能项目。在这些项目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第五代计算机”这一标志性工程。
1981年10月，日本正式宣布开展第五代计算机的研发工作，简称“第五世代コンピュータ”。紧接着，在1982年4月，该国制定了为期十年的“第五代计算机技术开发计划”，计划的总投资额高达1000亿日元。所谓的“第五代计算机”在当时堪称规模最大的AI专家系统。在构想之中，该系统具备解答疑问、维护知识库、图像辨识、代码自动生成等多重功能，有望助力日本在预测地震、计算摩天大楼建筑结构等重大领域取得突破，一旦建成，将领先时代整整四十年。
这种一蹴而就的“全国AI”计划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冒险精神。当着手打造“第五代计算机”之际，日本社会各界普遍对AI技术的未来前景以及国家的实力抱有极高的信心。无人预见到若项目失利将面临何种后果，责任将由谁来承担？是否备有其他替代方案？
故事继续发展，所谓的“第五代计算机”促使美国开启了与专家系统和大型机项目相关的AI竞赛。然而，家用电脑的迅猛发展使得美国走上了以互联网为核心的信息革命道路。与此同时，日本却在1992年宣布，五代机项目难以达到既定目标，无法通过验收。
过分投入于类似五代机那样的大型人工智能项目，导致日本的AI体系变得极为封闭。在这样的体系中，国家及大型企业主导着AI技术的研发，而中小型企业及个人开发者几乎无法涉足。因此，一旦这些核心项目遭遇失败，整个国家在AI领域的未来发展道路便陷入了困境。同时，这种将大量资源集中投注于少数项目的国家AI发展模式，亦使得日本AI领域缺乏包容性，难以迅速敏锐地发现新机遇，以及容纳创新过程中的失误与尝试。
最终，经济泡沫的破裂让日本经济骤然跌入衰退的深渊。曾经被视为希望的AI技术，并未能成为日本经济渡过难关的航船，反而沦为了无足轻重的陪葬品。而到了数十年后，当AI再次成为发展的机遇时，日本社会却丧失了再次拥抱AI的勇气。
不妨对比一番，看看如今我国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有多少人满怀期待，渴望通过国家整体力量推动AI技术的进步？他们期盼DeepSeek或是某个国家级的AI项目，或是某家大型科技公司能够一举成功？然而，当“举国AI”演变成陷阱，这其中的损失又该由谁负责承担呢？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一次科技竞赛都反复印证，唯有秉持包容、倡导开放、坚守自由，甚至对某些模糊地带保持宽容，才能培育出科技成长的肥沃土壤。
“极刚易折”是日本AI的挽歌。那就让它留在日本好了。
观察当前中美两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进展，不难发现一个显著的不同点：我国对产业与人工智能的结合给予了高度重视，而相比之下，美国在这一领域似乎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
人们难以预见未来AI发展的正确路径。不幸的是，日本过去也曾过分看重产业AI，而忽视了AI技术在消费者市场的应用。
必须明确指出，我们绝无否定产业AI路线之意。事实上，我们一直认为，欧美在行业智能化方面的滞后，实际上反映了其产业结构和社会权力的深层问题。这一现象反而为中国带来了巨大的发展机遇。我真正想要探讨的是，从日本AI的发展历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产业AI市场极易出现虚假的繁荣景象，这可能会掩盖技术发展的真实进程。
20世纪80年代，日本各行各业均被本土的大型公司所主导。这些公司隶属于众多财团和株式会社，彼此间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因此，每当某项技术受到政府和公众的追捧，科技巨头便能够轻易地借助自身的利益网络，在众多行业制造出“AI已带来巨大效益”的错觉。终究，AI技术在一个特定领域内的适用性或许由少数人就能判定，然而在面向广大消费者的市场中，其优劣则需要众多消费者的共同评判。
日本对于产业AI的重视背后，隐藏着一种担忧，那就是众多企业为了投身AI领域，已经在相关技术方面投入了巨额资金。然而，这些系统在实际应用中很快便显现出陈旧，并且还需要持续投入更多的维护费用。经济泡沫破裂之后，日本科技的发展陷入了困境。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必须投入大量人力和物力来维护那些老旧的系统。曾经对AI的憧憬，在现实的人情和利益交织中，变成了日本科技发展的吸血鬼。
将视线转至当下的中国，不难发现众多领域亦呈现出相似现象。在宏观政策导向的影响下，当前我国众多行业纷纷拥抱人工智能技术，各自设定了利用大型模型的目标与任务。然而，在这种背景下，辨别哪些行业真正实现了智能化，哪些只是为了应付检查和追求政绩，实属不易。
产业界封闭，且存在虚报现象。人们为了诸多目的可以声称AI有效，然而在实实在在的消费者领域，那些虚假的体面将瞬间消失无踪。
对AI来说，宁要体无完肤的真，也不要花团锦簇的假。
没有人比日本人更爱机器人了。
1973年，日本早稻田大学宣布成功研制出全球首个具备自主行动能力的人形机器人WABOT-1，这一消息在日本乃至全球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和轰动。
铁臂阿童木与高达等形象，在日本流行文化中不断强调着对机器人的热爱。随着时间推移，机器人似乎已成为日本人精神世界中的一个重要支撑点。当AI技术初露锋芒之际，整个日本社会普遍预见到机器人将取得巨大成功，因此纷纷将大量研发资源投入这一领域。以WABOT-1为例，其研发过程中就耗费了数百万美元的资金。众多大型科技企业、初创公司和学术机构纷纷投身于机器人热潮之中。此外，许多机器人、机器狗项目都宣称采用人工智能技术。以索尼在1999年推出的电子宠物AIBO为例，它便将AI识别功能作为其主要卖点之一。
然而，其结果如何？那些在AI繁荣时期由日本研发的机器人项目普遍呈现出两个显著特征：首先，它们的价格异常高昂；其次，它们的功能却相当有限。
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并非等同。无论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AI热潮，抑或是当前的人工智能复兴，至今尚未有任何AI技术是以人形机器人作为设计原型进行研发的。一台计算机、一部手机、一个摄像头便能轻松实现的AI交互，却要费尽心思、历经艰辛地将其嵌入人形躯体之中，若往好处想，这或许是在迎合人类深植于DNA中的科学憧憬；若往坏处想，不过是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行为。
最终，日本在几乎无果的机器人研究上投入了巨大资源，赢得了对机器人热忱且技艺高超的声誉，却导致了自信息革命以来，社会经济体系逐渐陷入停滞的困境。
经过一番阴阳怪气的言辞，或许大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如今，以深度学习与预训练大模型为基础的AI发展路径，实际上与人形机器人并无必然联系。那么，这股所谓的具身智能热潮，究竟有多少是由于技术间的相互影响？又有多少是借助科幻文化的心理效应，编织给普通大众和投资者的美好故事呢？
若人形机器人项目得以顺利实现，便可让其自然而然地发展，无需耗费大量资源进行人为加速。
若人形机器人的发展前景不容乐观，那么投身于中国科幻领域或许能获得更为丰厚的回报呢？
经济衰退之后，日本虽多次倡议科技与AI的复兴，然而，社会对于投资前沿AI技术的热情与胆识已大不如前。此外，日本那些陈旧的IT系统和设施维护成本高昂，使得经济创新活力被逐渐吞噬，留给创新的资源变得极为稀缺。政府无力出台对AI等创新产业有利的支持措施，反而需要从这些科技领域征收高额税收。
在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日本的AI产业最终化为乌有。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这团乌有之前曾是一抹璀璨的光芒，而且其燃烧的原理与中国当前的AI技术颇为相似。相较于频繁对比中美两国AI，我们往往更应关注日本、欧洲，乃至苏联，这些曾与美国抗衡但最终未能成功的AI产业。它们所提供的经验和教训，正是我们降低试错成本的关键。
当然，中国AI也跟曾经的日本有着极大不同。
中国坐拥一个极为广阔的国内消费市场。在产业升级和消费者对智能化产品的追求方面，日本不得不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对外出口。其出口的主要目的地是像美国和欧洲这样的主要对手。相较之下，中国在吸收AI技术并拓展相关产业链以及满足消费者需求方面，都展现出足够的规模。中国在AI领域走出国门，拥有坚实的政治和经济支持，并且对于全球化市场的依赖程度并不高。
另一方面，当前我国的人工智能产业基础，由通信、信息技术、互联网以及云计算等领域的众多企业构成。这些企业借鉴了美国科技公司的架构，怀揣着硅谷式的创新激情，并且热切地接纳了开源和开放的科技理念。这种态度与日本科技公司保守封闭的作风形成了鲜明对比。DeepSeek在开源领域的卓越成就，无疑彰显了我国人工智能只有更加开放，才能实现更强大的发展。
最终，我国对人工智能乃至整个科技的信心，并非仅由经济因素所推动。这种状况既有积极的一面，也存在一定的负面影响，但同时也减少了日本AI在面临经济困境时可能遭遇的崩塌风险。当公众的期望、自豪与信念都聚焦于AI领域，这种产生的潜在影响力是相当巨大的。
一度傲视群雄却终究走向没落的日本人工智能，与正迈向辉煌的中国人工智能，二者之间既有相似之处，也存在诸多差异。若将它们进行总结，可以得出一个关键点：AI产业必须具备充分的包容性。必须让AI得以自由成长，在市场大潮中充分展现其价值，这样才能避免闭关自守、一败涂地的AI困境。
拓展国民视野，构建企业生态体系，破除技术封闭壁垒，不断感知并积极应对变革，这方是人工智能得以真正进步的道路。
在现今我们着重于科技自主与可控性的背景下，我们必须认识到，我国自主发展的科技旨在为全球带来更优质的选择，而非孤立于世界之外。
能借东南西北风，才能行万里船。
日本的人工智能曾一度强盛却孤立无援，终归沦为历史长河中飘零的枯叶。我国的人工智能不愿重蹈这一覆辙，因此必须保证其根基始终与自由、开放、包容的源泉紧密相连。
